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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不是一个法国的纪念日。我们追念逝者的日子,是每年的11月1日。
 
但今日的法国,时时可感的是死亡和墓地的气息。墓地其实大多关着,按照现在的规定,葬礼必须保证参加者不超过20人。丧葬公司大概忙到崩溃,不再回复问询,而且他们也有不少员工感染了新冠。太平间不够用了,政府正在巴黎附近的汉吉斯 (Rungis,世界最大的食品批发中心之一) 租用一个庞大的冷冻仓库。
 
法国媒体和其他地方一样,整日整夜地报道新冠。这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各国分歧如此之大,以及国际协调合作如此缺乏。
 
方方的博客
 
在巴黎,我们还没有这样的机会——每天早上起来,阅读来自一位作家的评论、分析、非常个人化的感受;即使这位作家不在准确意义上的一线,但获取了足够多的信息来消化反馈。
 
法国知道方方的人还不多。方方的博客从1月25日开始到3月24日,整整60天,被许多人视为来自战地的记录。在几天前一篇媒体专访中,她谈到在春节封城令后900万还住在城里的人,也谈到赶在封城前夕离开武汉的人。
 
法国媒体曾报道过这些匆匆离城的人,形容其不负责任。而20天后,当马克龙宣布居家令后,巴黎有整整20%的居民在两天之内,离开城市去农村和自己的第二居所。
 
方方的博客也让人深思媒体的角色。同样的问题,也被法国人频频提及:法国政府的反应是不是太慢?怎么解释口罩等物资的大量缺乏?传染病专家、医疗专家等负责公共卫生政策的人争论不断。政府的沟通看起来左支右绌,反对派并无声量,而知识分子则完全沉默。
 
法国人是否会向政府感恩?我想不太可能,这也不是法国的传统。当年法国总统希拉克拒绝和美国一起向伊拉克发兵,从中我们对感恩的态度可见一斑。
 
我的每天一小时自由
 
法国人每天有一小时的自由时间,可以“短暂外出,必须在住所1公里范围内”。从禁足令一开始,我就想办法最大化这一小时,看来效果不错。运气好的是,我住的地方,离蒙帕纳斯(Montparnasse)、卢森堡公园、圣日尔曼德佩(Saint Germain des Prés )都不远。
 
巴黎仿佛顷刻之间变成另一个星球:没有噪音,晚上很容易睡熟;污染小多了。路上没有车,大巴和地铁还在间歇运营。只有食品超市和药店还开着。可以去买东西,但顾客之间要保持距离。武汉已经解禁,我们离武汉还很远!
 
要出门的人,需要先填写一份表格,写明出门的日期和时间。警察对行人施以管控,有警察在街上步行巡逻,有的骑自行车,有的甚至骑马。共和国卫队把马匹带出来溜,与其说是维持秩序,我想大概更多是为了让马儿们锻炼锻炼。
 
街上还有好些出租车,不过大多在路边停着。我碰到过一个出租司机,在车里弹吉他唱歌。“是为了吸引乘客吗?”我问他。“不,我在车里自我隔离,”他说。
 
卢森堡公园关闭了。透过大门可以瞥见里面,树始葱茏,花正缤纷。前几年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红嘴绿鹦鹉越来越多,很远就能听见它们的鸣叫,看来都活过冬天了。鸽子在离大门很近的地方走来走去。没有游客喂食了,只有一些过路人偶尔从铁门往里扔进去碎面包。现在这个公园重新回归自然,可能过不了多久会看见兔子。几周之前,还有鹭在卢森堡公园的湖里钓走鲤鱼呢!
 
 
文学小路
我住的街区是作家和画家云集的地方。有一条名为Férou的路,被称为“悲伤之路”。在300平方米的墙上,刻着一首长诗。
 
2012年,荷兰的Tegen Beeld基金会决定,将19世纪法国著名诗人兰波(Arthur Rimbaud ,1854-1881)的名作《醉舟》(The Drunken Boat)刻在这面墙上。这首诗是兰波1871年献给朋友的,地点就是Place Saint Sulpice 附近的一个咖啡馆。
 
 
Saint Sulpice教堂是为数不多的疫情期间还开放着的教堂,可能是为了稀少到几乎没有的游客。平日里,因为读过Dan Brown 2003年出版的《达芬奇密码》,从全世界各地来看这个教堂的游客络绎不绝。这本书全球热卖,大概售出9000万册,让这个天主教堂声名远扬。2006年美国导演Ron Howard将其拍成电影, 也曾经在中国上映。
 
博客介绍:
瘟疫、禁足与文学  ( C.C.C, Coronavirus, Confinement et Culture à Paris)
 
新冠疫情,被迫禁足。在法国,尽管希望我们的居家时间比武汉短,但也不敢抱太大希望。这个危机,像中国人常说的,是危也是机。 在禁足期间,可以阅读、看电影、在线看博物馆,这几乎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文化良机。
 
这也是这个博客的期望:疫情中充满信息,关于公共卫生的、经济的、政治的和道德的。“瘟疫、禁足与文学博客”是一个门外汉的观察,也是每日生活的记录——来自巴黎,来自春天——博主相信,细微点滴或许比政客的宏大叙事更加真实可感。
 
 
 
附:兰波的《醉舟》  
 
当我顺着无情河水只有流淌,
我感到纤夫已不再控制我的航向。
吵吵嚷嚷的红种人把他们捉去,
剥光了当靶子,钉在五彩桩上。
 
所有这些水手的命运,我不管它,
我只装运佛兰芒小麦、英国棉花。
当纤夫们的哭叫和喧闹消散,
河水让我随意漂流,无牵无挂。
 
我跑了一冬,不理会潮水汹涌,
比玩的入迷的小孩还要耳聋。
只见半岛们纷纷挣脱了缆绳,
好象得意洋洋的一窝蜂。
 
风暴祝福我在大海上苏醒,
我舞蹈着,比瓶塞子还轻,
在海浪——死者永恒的摇床上
一连十夜,不留恋信号灯的傻眼睛。
 
绿水渗透了我的杉木船壳,——
清甜赛过孩子贪吃的酸苹果,
洗去了蓝的酒迹和呕吐的污迹,
冲掉了我的铁锚、我的舵。
 
从此,我就沉浸于大海的诗——
海呀,泡满了星辰,犹如乳汁;
我大口吞下蔚蓝青天;偶尔一位沉思的溺水者
漂向苍白而狂喜的吃水线
 
突然,比酒更猛烈,比竖琴更宽广
——爱情的橙红色苦浪澎湃激荡
在耀眼的日光中染红了
青蓝、妄想和舒缓的节奏。
 
我熟悉闪电划裂的苍穹,熟悉
龙卷风、巨浪和狂澜:我熟悉夜
熟悉鸽群般激动的黎明
我偶尔目睹人们笃信之所见。
 
我见到低悬的夕阳,沾满神秘的恐惧,
喷薄长长的紫色的凝辉
大海,如同远古戏剧的演员
将百叶窗般的微颤传递到远方
 
我梦见绿的夜,在眩目的白雪中
一个吻缓缓地涨上大海的眼睛,
闻所未闻的液汁的循环,
磷光歌唱家的黄与蓝的觉醒!
 
我曾一连几个月把长浪追赶,
它冲击礁石,恰象疯狂的牛圈,
怎能设想玛丽亚们光明的脚
能驯服这哮喘的海洋的嘴脸!
 
我撞上了不可思议的佛洛里达,
那儿豹长着人皮,豹眼混杂于奇花,
那儿虹霓绷得紧紧,像根根缰绳
套着海平面下海蓝色的群马!
我见过发酵的沼泽,那捕鱼篓——
芦苇丛中沉睡着腐烂的巨兽;
风平浪静中骤然大水倾泻,
一片远景象瀑布般注入涡流!
 
我见过冰川、银太阳、火炭的天色,
珍珠浪、棕色的海底的搁浅险恶莫测,
那儿扭曲的树皮发出黑色的香味,
从树上落下被臭虫啮咬的巨蛇!
 
我真想给孩子们看看碧浪中的剑鱼——
那些金灿灿的鱼,会唱歌的鱼;
花的泡沫祝福我无锚而漂流,
语言难以形容的清风为我添翼。
 
大海--环球各带的疲劳的受难者
常用它的呜咽温柔地摇我入梦,
它向我举起暗的花束,透着黄的孔,
我就象女性似的跪下,静止不动……
 
象一座浮岛满载金黄眼珠的鸟,
我摇晃这一船鸟粪、一船喧闹。
我航行,而从我水中的缆绳间,
浮尸们常倒退着漂进来小睡一觉!……
 
我是失踪的船,缠在大海的青丝里,
还是被风卷上飞鸟达不到的太虚?
不论铁甲舰或汉萨同盟的帆船,
休想把我海水灌醉的骨架钓起。
 
我只有荡漾,冒着烟,让紫雾导航,
我钻破淡红色的天墙,这墙上
长着太阳的苔藓、穹苍的涕泪,——
这对于真正的诗人是精美的果酱。
 
我奔驰,满身披着电光的月牙,
护送我这疯木板的是黑压压的海马;
当七月用棍棒把青天打垮,
一个个灼热的漏斗在空中挂!
 
我全身哆嗦,远隔百里就能听得
那发情的河马、咆哮的漩涡,
我永远纺织那静止的蔚蓝,
我怀念着欧罗巴古老的城垛!
 
我见过星星的群岛!在那里,
狂乱的天门向航行者开启:
“你是否就睡在这无底深夜里——
啊,百万金鸟?啊,未来的活力?”
 
可是我不再哭了!晨光如此可哀,
整个太阳都苦,整个月亮都坏。
辛辣的爱使我充满醉的昏沉,
啊,愿我龙骨断裂!愿我葬身大海!
 
如果我想望欧洲的水,我只想望
马路上黑而冷的小水潭,到傍晚,
一个满心悲伤的小孩蹲在水边,
放一只脆弱得象蝴蝶般的小船。
 
波浪啊,我浸透了你的颓丧疲惫,
再不能把运棉轮船的航迹追随,
从此不在傲慢的彩色旗下穿行,
也不在趸船可怕的眼睛下划水!
 
(综合飞白、王以培、张秋红、汤城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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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trand Mialaret

Bertrand Mialaret

8篇文章 3年前更新

曾为跨国企业高管,多年在埃及等北非地区,以及马来西亚等地工作和生活,也常在中国香港和新加坡出差。他以个人身份曾多次到中国旅行,其中大部分是参与协助一个旨在帮助贵州苗族和侗族儿童发展的非政府组织。他多年来一直对中国文学抱有热情,为法国媒体和自己的博客撰写介绍中国文学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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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 8篇